苏琴从忧伤的情绪中平静下来，发现手机已经被欠费催缴话费的短信搞得一直震动。

她一把捞起手机，脑子里面算了算存款和应急用款，她切实地有了点恐慌。

她真的要没钱了……

苏琴原本也规划得很好，有一个不错的男朋友，事业上升期，尽管事业天花板也能看得到啦，但是她势头好，父母也暂时不用她赡养，她还是攒下了一点积蓄。她是做好了准备，房子也西西东东看了不少，原本打算让父母再帮点忙付一付房子的首付，就开始加入背贷一族。

并不是她急着买婚房结婚，苏琴原本是要作为自己的资产置办的。房产证上只写自己的名字更不必说，她还准备买卖房产储下钱来。

不过这一切打算早已在肚子里这个意外来的时候作废。

现在想来她还是不够淡定，她不应该辞职的。她原本的人生规划够明智了，很符合她所在的阶级，她应当在当时逃出来之后继续请完今年的年假，申请外调，换一片区域，去继续自己的规划。

多了一个生命要照顾，她更需要钱。

这段时间就不应该在郊区赋闲的，苏琴叹了口气，承认自己懈怠了。再不想想办法，她连叶酸都要吃不起了，月份大了还有各种检查……

而她只有一个人。

原本陆熙尧想要这个孩子，她苏琴也不是死脑筋，虚与委蛇不是不行，陆熙尧看上去那么有钱，有钱可以最好地保障孩子的健康和她的安全……她也不是不记得是他抱她去的医院。

可当时她太紧张也太愤怒了。

但谁又能说苏琴不对呢？现在看来还好她跑了出来，从那位周小姐的言行来看陆熙尧显然反悔了，要是她还在陆熙尧身边也许孩子早就没了。

苏琴收了心思，把自己曾经的简历翻了出来，做了一些修改，开始浏览招聘网站和人才市场的动向。

苏琴三四天大约有的放矢地投了有数十份简历出去。曾经她做职业规划时看不上眼的出版社也投了。

她现在无暇顾虑什么职业规划，她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糊口，攒下一点儿钱，之后孕产假期属于带薪的，加上医疗保险之类的好歹能顶过去，实在不行就把放出去的投资无论盈亏都收回来。

苏琴急切之下完全忘记了什么女性的职业困境，她数着日子等回复。

大部分的都是职位已满，或者是我们认为您的经历不那么适合这个职位。苏琴皱着眉头，总觉得不应该，她当时盯着笔记本思考了半晌，才堪堪反应过来，陆熙尧和周嘉瑜恐怕不只是有钱。

苏琴悄悄联系上原来赏识她的直属上司，说明了自己的困境，也许是这个职场终究还是文人气重一些，原来的上司答应帮苏琴活动活动。

“只是，苏琴啊，”电话那边的前上司说，“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，坦白讲，我觉得是没有办法找到工作的。”

“……”苏琴苦涩一笑，“我总要试试。真的没有钱了，也举目无亲。我这种状况，同样坦白讲，没办法找人借钱的。”

前上司温言细语，“我推荐你只会说是因为家里有些事情空了一段时间辞职的好编辑，其余的我不会多讲，你自己也考虑好吧。”

苏琴一怔，听见那边已经挂了，她清楚前辈的意思，就是瞒住怀孕，之后显怀了对外声明是防护措施没做好，最多再按个早产儿的名声给小孩，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无可厚非。

苏琴是知道女孩子在外打拼的艰难所在的。女性和男性不同，大家好像总是觉得男儿可以四海为家，女孩子如果不是当地人，就很容易在面试时因此失利。同样的还有男友问题，如果是异地恋，招聘官会认为不安稳，与恋人在同一个地方则会询问孕期计划，没有公司希望招进来一个员工没多久就带薪休假几个月，回来还可能跟不上进度。她隐瞒固然可以为自己挣得一时安稳，可更是给别的女求职人前进道路上增加阻力。

收到一个出版社的面试通知当晚，苏琴辗转难眠。

第二天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去面试。

坐在求职人员中打眼一看她就与众不同。

HR非常喜欢她，前面那些，“你对我们公司怎么看？”、“你个人希望在这儿寻求什么发展?”、“我们为什么要录用你而不是其他人？”的问题苏琴对答如流，讲道理，她在原本的出版社也做过不少次面试，她非常清楚什么该展示什么不该展示。

“和你交流真的非常愉快，”那个面试官笑得很满意，“我已经开始期待你的到来了，最后例行询问一下你的婚姻状况吧！”

来了。

苏琴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，语气也没有一丝迟疑，当然，她非常清楚什么应该说，什么不应该。她听见自己讲，“未婚。”

“意料之中呢，好看的人都不会结婚太早。那身体状况也不必画蛇添足问了……”面试官低头翻阅着她的简历，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信任和愉悦，苏琴如同一朵精致美丽的假花，她听见自己也点点头，接话道，“我孕期两个月了。”

举座皆惊。

……

苏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了，她安慰自己，没关系，还有下次。

后面的几家出版社的面试情况大同小异，再满意她的HR在听见她承认自己怀孕个月之后都会面色僵硬，更甚有人面色不渝。

面试被拒，理由都是同一个，不会录用刚怀孕的女人。

苏琴回到出租屋按摩脚踝和小腿肚，为了面试她穿了小高跟跑了几天，不按摩就要肿腿了。

她也讲不清是为什么她会坦白，可能是诚实，可能是坦然，可能是责任。

可能是她知道许多面试官，包括她自己，在这样的问题上吃过一次亏，下一次就会更苛刻地面对年轻的女性求职人，有些条件甚至苛刻得没道理。

“我还好了，”苏琴想，“我有能力，也有良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