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叫媽

下午周南川不在園子裡,出去辦事去了,佟言午飯後在鐵皮屋睡了一會兒,睡到半下午聽見鄧紅梅在外面敲門。

她穿了件外套打開門,婆婆鄧紅梅手裡拎着保溫桶,進了屋便將門關上。

佟言想稱呼一下,卻又不知道稱呼什麼,剛開始來的時候母親肖紅讓她叫阿姨,後來沒幾天結婚了,她就一直作一直鬧,跟她沒有什麼好臉。

鄧紅梅是周南川的媽媽,按理說她也應該跟着周南川喊鄧紅梅一聲“媽”,但一直沒開門,喊不出來。

鄧紅梅將雞湯放在桌上,“我給你熬了雞湯,你趁熱喝吧。”

說着看了一眼屋子裡的東西,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,她這次走近了一點,看了看畫具,看了看顏料,還有畫筆。

佟言還有些犯困,坐在小桌子邊上,一隻手托着腮,沒有去動那罐雞湯。

鄧紅梅繞了一圈回來,緩緩在她邊上座下,“你心定了沒有?”

“嗯?”

“好好跟南川過日子把孩子生了,別想着回海城,婚都結了,這麼久了你還沒認清楚嗎?你也該人認清楚了。”

她精神了些,靜靜的看着鄧紅梅,“若是沒什麼事的話,我……”

“你又要趕我走?”鄧紅梅眉頭微蹙,“你這個脾氣怎麼得了?你來園子裡我給你送雞湯兩回,你回回趕我走,我是南川的親媽!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行了你也別跟我裝,你在園子裡的情況有人都跟我說了。”

佟言擡眸看着鄧紅梅,淺笑道,“我怎麼了,我什麼情況?”

“你嫁過來就是我們家的人,對我們甩臉色就算了,你在外面跟其他人耍臉色,你就是在得罪人,替我們周家得罪人!”

佟言莫名其妙,“我得罪誰了?”

“你得罪誰你自己知道,我把話說在這,你在家就算了,你在外面不能胡亂去得罪人。”

“誰跟你說了什麼?”

“你別管誰跟我說了什麼,要想人不知自己腰板子挺直,我們周家前些年沒錢,現在南川賺到錢了,條件不差,不是娶不到老婆……”

這話鄧紅梅經常說,但頭一次用這種語氣說。

“還有,我不管你在你娘家多嬌生慣養,多大手大腳花錢,到了我們家你收斂點,你現在鋪張浪費的錢,那都是南川用命賺回來的,他高中畢業那年才十八歲,到處替人賣力打工,都是辛苦錢……”

鄧紅梅激動的指了指屋裡的畫,“你畫這麼些有什麼用,就這些東西憑什麼就值好幾萬,娶個媳婦也就花這些錢。”

“這些錢我自己出得起,我給了你兒子,他不要。”

“什麼你出他出,我們是一家人。”

佟言起身,“我沒有故意去得罪誰,也沒有大手大腳花你兒子錢……”

“我不是說你不該花,我只是讓你掂量着,過日子不容易,賺錢不容易!”

周晨手裡拎着雞蛋灌餅,走到門口聽到兩人吵架,鄧紅梅擺出婆婆的款兒教佟言勤儉持家,佟言只用兩個觀點反駁她。

第一,她沒有揮霍周南川的錢,她手裡的錢足夠她買下這些顏料,她還給周南川只是他不要。

第二,她不承認自己借着周家到處得罪人。

鄧紅梅被她氣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,“你還不知錯嗎?”

“阿姨,我沒做錯什麼。”

“你叫我什麼?”

佟言不再重複了,她一臉認真,“嫁給周南川是我父母的決定,懷孕之後我也認清了沒再繼續鬧,我在很努力的適應,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滿,那你叫周南川和我離婚吧。”

“懷孕了離什麼離?!”

鄧紅梅發了脾氣,語氣頓時就重了,朝着佟言拍了桌子。

周晨正欲打電話,只見一個人影快速和他擦肩而過,將門打開了。

“媽!”

“南川,你來得正好。”鄧紅梅氣哭了,“我今天熬了雞湯給她補補身體,我讓她不要到處得罪人,不要花錢大手大腳,我哪句話說錯了?我說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。”

看到親兒子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,“她剛才還喊我阿姨,動不動就把離婚掛在嘴邊,實在太不像話!”

周南川不明所以,唯獨進門前聽到了母親鄧紅梅訓斥的聲音。

農村人嗓門大,有時候並不是惡意,但說着無心聽者有意,佟言脆弱又敏感,這時候幫着母親的話怕是會傷了她的心。

“媽,你把話說清楚。”

鄧紅梅擦了擦眼淚坐下,真就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,只說是聽園子裡的幫工說的,但隻字沒有提到梁蓮花。

“我也不是說不能花,這花得太多了,幾支筆幾張紙好幾萬,咱們家什麼條件啊?就算你現在賺到了錢,那也不能這麼揮霍,錢是攢出來的。”

佟言平靜的坐在邊上,理解鄧紅梅的心情,她想了想,起身將周南川給她的卡全都放在了桌上,“我不要了,你們家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再花。”

周南川心裡說不出的滋味。

最近這些天他感覺到佟言對他態度的變化,這下一朝回到解放前。

“佟言,你沒事做就出去幫幫忙,雖然大着肚子,但做點手裡的活也可以,當然你想做就做,不想做就不做,你把時間花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有什麼用?”

意思是,她這輩子都不用再畫畫了。

“媽,你別干涉她的興趣愛好行嗎?她是學這個的……”

“沒用的事浪費這些時間幹什麼?能活命嗎?”

鄧紅梅看了佟言一眼,“你這些東西加起來好幾萬塊錢,你覺得有什麼用,能吃飯嗎,能活命嗎?”

讓鄧紅梅更不能理解的是,周南川竟然在沒有跟家裡商量的情況下就將錢全都給了佟言保管,連她這個當媽的都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。

“賺錢是男人的事,男人賺錢就是給女人花的。”周南川抓起桌上的卡,塞進佟言的手裡,“你想畫畫就畫畫,沒人會幹涉你,這是我們兩夫妻的事。”

佟言的心裡,像是有一片荒蕪之地正在慢慢的回暖發芽。

“好,你們的事我不管了!”

鄧紅梅氣得擦了擦眼淚往外跑,周南川追上去同她說話。

門打開,周晨將雞蛋灌餅遞給佟言,“我就說吧,川哥肯定幫着你的,他每次不在的時候心裡都惦記你。”

“惦記我什麼?”

“怕你被人欺負。”

她虛張聲勢較多,有氣也都撒在了周南川身上,嘴上硬氣得不行,實際上就是個紙老虎。

鄧紅梅第二次熬雞湯被佟言氣得一邊哭一邊往外跑,周南川在園子外面沒人的地方拉着她說話。

“娶了媳婦忘了娘啊,我都是爲了你好。”

“媽,言言喜歡畫畫,她嫁給我確實是委屈了她。”

“那是佟家巴結我們家怕我們把當年的事情說出去,這才主動說要把她嫁過來的,是她們佟家主動找我們來的!又不是我們勉強她。”

表面上確實是佟家主動嫁女,但實際上怎麼回事,周南川心裡比誰都明白,他做了一件非常卑鄙的事,若非如此,佟家哪裡捨得下這麼大的本。

“我跟言言是夫妻,無論她因爲什麼嫁給我,現在是我老婆,以後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,你如果有什麼問題,你單獨跟我說。”

鄧紅梅吸了一口氣,“我問你,她是不是在你邊上吹了什麼枕頭風?”

“什麼?”

“誰在背後說她,你就要開除誰,讓誰不許幹了,這個話你說沒說過?”

“說過。”

“你把人全都得罪了精光,以後我們一家人怎麼在村里擡頭?”

鄧紅梅老思想,尤其在乎名聲,害怕被人揪到一點錯處。

人窮的時候寸步難行,處處怕得罪人,怕被人瞧不起,最近這幾年家裡跟鄰居處得都不錯,鄧紅梅以爲是時代發展好了,一家人做人做得好了。

因此她更加在乎與人的相處,周南川說出這種得罪人的話,她哪裡能同意。

“南川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,你願意你走到哪,人家都嫌你嗎?”

“現在不會。”

“什麼不會,你把人得罪了你看會不會,這些幫工都是村裡的,有的甚至是看着你長大的,你可千萬不能胡亂得罪人,到時候你這園子還要靠他們。”

“我請外面的幫工,園子裡依舊有人幫我做事,可老婆只有一個。”

完了完了,被勾了魂了。

鄧紅梅板着臉,“你一顆心吊在女人身上,擔心以後吃大虧,一點男人樣都沒有!”

“隨你怎麼說,我掙錢一是孝敬父母,二是養老婆孩子,你就別讓我爲難了。”

鄧紅梅沒有花錢的習慣,能省則省,連個襪子破了洞都要補上去再穿一穿,這些年周南川給她的錢她基本沒動,唯獨給女兒周雪琪補貼了些。

讓她像佟言那樣花錢,不可能的事。

“在這樣下去,你賺多少錢她都能花完,你的錢等於白賺了。”

“行了你回去吧,雞湯我會讓她喝了,她歲數小加上懷孕心情有些變化,說的話你別忘心裡去。”

鄧紅梅心裡好過了些,但還是有些堵,“我知道我說不動你,但你也要跟她說,別叫什麼阿姨,要管我叫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