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議論

初一上墳遇到好幾個周家同輩的,他們剛過去,對方已經燒完紙了走了,一路燒了好幾個墳,佟言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,燒到最後去了周南川爺爺那邊的墳上。

周南川的爺爺和周雄慶的爺爺挨着埋的,當時不知道是沒地方還是別的什麼原因,兩位老人的墳挨得很緊,所以燒紙的時候也都一起燒過去。

剛到沒幾分鐘周雄慶一家人也來了。

頭一回在婆家過年,杜圓月穿得很隆重,一身小香風的羽絨服外套,腳底下穿着絲襪,套着長靴,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,頭髮散開,顯得很溫柔,站在婆婆蔣彩雲邊上,周雄慶則過來打招呼了。

周雄慶穿得也很體面,套着一件皮衣,相比之下佟言和周南川就顯得有點黯淡失色了。

兩人穿得很普通,單純過來上個墳,而周雄慶跟杜圓月的打扮倒不像是上墳,像是過來喝喜酒的。

老一輩的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點比較心理,鄧紅梅也不例外。

說不清這心裡哪頭不舒服,反正就是不舒服。

看到鄧紅梅,蔣彩雲笑得合不攏嘴,“嫂子啊,你們也來燒紙啊。”

“是啊,上午沒什麼事做。”

“我們也是,都趕到一塊兒來了。”

蔣彩雲一邊說一邊將貢品拿出來,拿的是個臘豬頭,看上去很氣派,鄧紅梅帶的貢品就一塊五花肉,比不上蔣彩雲的好。

鄧紅梅自然不會主動去說,不然顯得尷尬,但蔣彩雲哪裡捨得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炫耀。

杜圓月接過貢品放在邊上,蔣彩雲清了清嗓子,“拿過來,放在正中央,方便老人領。”

接過去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。

周南川和佟言低着頭默默的撕紙,把黏在一起的紙一張張撕開,佟言沒有祭奠過老人,更何況上墳這種事,嫩蔥的小手指跟着周南川學,將紙撕開。

周南川是男人,但撕得挺快的,一看就沒少上墳,佟言蹲在他邊上,誇他,“手速可以啊。”

蔣彩雲跟鄧紅梅說話,“大嫂,這豬頭是西南那塊寄過來的,那邊的人都愛吃臘肉,排骨啊,香腸啊,豬頭,豬舌頭,什麼都有。”

鄧紅梅點頭,“是,挺好的。”

“是啊,這豬頭啊一個得四五百塊呢。”

“喲,那不便宜啊。”

“雄慶有個員工給他送的,是稀罕玩意兒呢,雄慶本來還不想要的,那人非要送給他,下屬的心意,我們也不好拒絕人家,雄慶想了想說,那就要吧,不能辜負人家的心意。”

“是,那可不嗎?”

鄧紅梅笑着跟她尬聊,蔣彩雲看了一眼豬頭,“嫂子,你沒吃過吧?等會兒我給你切一點過去,煮熟了切成片就能吃了。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

“客氣啥呀,都是一家人。”

鄧紅梅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,點了點頭,“雄慶啊有本事了。”

“哎呀,他能有什麼本事,一年也就二十十萬,本事談不上,混日子而已!”

村里大部分人的收入一個月也就幾千塊錢,一年二三十萬已經很可以了,蔣彩雲嘴上說着混日子而已,可說話時的表情分明一臉驕傲。

佟言聽了個大概,擡頭看了一眼蔣彩雲,“佟言,謝謝嬸嬸。”

“謝謝嬸嬸!”

佟言跟人反着來能把人氣人,但嘴甜起來也挺厲害,蔣彩雲有點不知所措了。

之前聽到關於佟言的話,那都不是什麼好話,佟言嫁到周家和周南川幹仗,幹完了又跟鄧紅梅幹仗,沒多久大了肚子又跟周南川幹仗,沒完沒了,她在背後跟人提起這茬笑得腸子都打結了。

現在佟言就穿着接地氣的紅色襖子,乖乖的蹲在周南川邊上撕紙,紅襖子讓她的皮膚看上去更加白嫩,頭髮紮成了一個丸子頭,乾淨清爽。

比起杜圓月特意打扮了一番,她顯得有種接地氣的美,尤其是領子上那盤扣,帶着幾分國風。

“佟言,幾個月了?”

“三個多月。”

“肚子好小啊,都看不出來什麼,是不是吃少了沒吃好啊?”

佟言看了鄧紅梅一眼,“沒有,吃得挺好的,吃了好幾隻雞了,我肚子看着不大,但摸起來很大的。”

“就是吃少了,三個月才吃幾隻雞不行的,我懷雄慶那會兒從懷孕到生,吃了二十多隻雞!”

那個年代能吃二十多隻雞可想而知多好的條件,潛移默化又被她裝了一波,話里話外在指責鄧紅梅沒有照顧好懷孕的兒媳。

鄧紅梅氣得眼神不太好,但面上還是笑呵呵的,不好說什麼。

“就是要多吃的,現在條件好了,南川自己開園子肯定賺到了錢,你從現在到生至少要吃三十隻雞!”

“那生下來不比雄慶還胖了?”佟言看了一眼周雄慶。

蔣彩雲頓時愣住了,“雄慶哪裡胖,一個大男人哪能這點肉都沒有?”

鄧紅梅出了一口惡氣。

“說什麼呢?雄慶不胖的。”

佟言頓時不說話了,蔣彩雲也不繼續找話題了,安安靜靜的撕紙給老人燒過去。

沒過多久紙撕完了,周南川打火機一點,將紙燒了,火燃起來,朝着周雄慶爺爺那邊的墳吹風,燒起來的紙灰全都往那邊跑。

周雄慶一家嗆得咳嗽,杜圓月臉都熏紅了,站到邊上玩手機去了。

周雄慶也點了火燒紙,風捲起來紙灰呼呼的打着圈。

“哎呀,他爺爺多高興啊,看到這麼大的豬頭,你看看這,這多高興啊!”

農村里上墳的紙灰約多,被風吹得越厲害,就說明老人越高興,佟言不知道哪來的講究,周南川吹了吹她頭上的紙灰,“別弄……飄起來挺好看的。”

飄起來的紙灰最開始帶着星星的火,很快黯淡下來,退了火色變成了淺灰,薄薄的一小點,像人工的灰色的學一樣。

蠟燭和香都在燃,眼看着紙燒的差不多了,周南川將鞭炮打開,掛在一顆小樹上。

蔣彩雲笑了笑,“大嫂,怎麼買這么小的鞭炮啊,買五十的多好,你這個二十五的太小了呀,響不了幾下就沒了。”

鄧紅梅不知道說什麼,“意思意思就好了,圖個吉利。”

“那話不是這樣說……”

周南川點燃了鞭炮,噼里啪啦的,蓋過了蔣彩雲說話的聲音。

鞭炮點燃了鄧紅梅便收拾了貢品走了,“走了啊彩雲。”

“大嫂,晚上來我這邊吃飯吧。”

“不了不了。”

“哎,大明不是也回來了嗎,我叫上他一起來,真是可憐呀!”

“到時候再說吧,我怕有別的安排。”

“大嫂你這話說的,過個年在一起過才好,有什麼比一家人在一起重要的……”

周南川回去一直拿着貢品,騰出一隻手去拉佟言,手裡的貢品被樹枝刮破了袋子,鄧紅梅將佟言扶着。

“我跟你講,雄慶他媽就是裝,什麼話都讓她說了,大豬頭怎麼了,了不起了?這也要比,那也要比,還說鞭炮買小了……”

鄧紅梅喋喋不休,“以前餓得吃不起飯的時候怎麼沒說是一家人要一起過年,前些年南川沒賺到錢的時候,她背地裡說我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沒出息,她兒子讀了大學了不起。”

“呵呵,現在知道南川能賺點錢,親戚長親戚短的,還隔了一輩呢,她就是個勢利眼。你剛才那話說的話,你看看雄慶長得都是個什麼?一身肥膘肉,豬長肉能賣錢,他能嗎?”

說到後面鄧紅梅刻意壓低了聲音。

周有成不知怎的聽力好了起來,瞄了鄧紅梅一眼,“一天到晚嘴上叭叭叭!”

“我叭叭叭怎麼了?”

“婦人見識。”

鄧紅梅白了周有成一眼,佟言有點尷尬,求救的看了周南川一眼。

周南川忍俊不禁,沒過來牽她。

“反正我兒子比她兒子先結婚,我孫子比她孫子大,以後還是我們家當老大,下一輩也是我們家當老大!”鄧紅梅嘮叨來嘮叨去,總算在這塊找到了成就感。

不過佟言就有點苦了,鄧紅梅聽蔣彩雲說她肚子小,中午給她一直夾菜,她都快撐死了。

午後出了太陽,是過年的好天氣,鄧紅梅搬了瓜子和糖在院子裡曬太陽,周大明的媽媽於大姐路過,鄧紅梅抓了一把瓜子和糖,和她一起坐下聊天。

“雄慶他媽今天去上墳拿了個豬頭來,給老人當貢品。”鄧紅梅主動說道。

於大姐背有點坨,但也是愛八卦的,“我也看到了,好大個豬頭啊,估計要好幾百塊。”

說着又笑了起來,鄧紅梅問她,“笑什麼?”

“她那個媳婦,今天穿着個絲襪,被掛爛了……”

鄧紅梅捂着嘴,“真的假的?”

“真的,回去的路上我親眼看到,衣服上還被燙了個洞,鵝毛都出來了,說那件衣服買成一千多塊錢。”

“別聽她吹。”

“她說她媳婦城裡人,穿的衣服都是上千塊的,我說哎呀你家雄慶能賺錢,一萬塊都買得起的……她呵呵笑,還讓我晚上帶着耀星和大明過去吃飯。”

“老姐姐,大明可算回來了,你也不用一直惦記了。”

“誰說不是。”於大姐擦了擦眼淚。

佟言就在她們背後的屋裡拿零食上樓吃,聽到兩人的對話,替自己捏了把汗。

過個年她充分的認識了周家村這幫的優秀長輩了,可想而知她之前鬧的事在背後足夠被人怎麼議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