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雙眼睛波瀾不驚,卻如同一記錘子砸在段承軒的心頭。
曾經的沙場之上,也有年過半百的大夫也曾如此不懼不畏,日夜爲士兵們診治,只求能從那鬼門關多拉回幾人來。
他沉默這片刻,顧茗煙已然已經竄入了人羣之中,認真的爲那方才七八的孩子診治起來,銀針入穴,止血藥也已經敷上,見東西不夠,卻依舊冷靜吩咐身邊的人去拿了木板清水。
“讓兵部來處理此事,另外讓人將大夫找來,勿要耽擱了回門的日子。”段承軒放下車簾,心中泛起的那點漣漪也終歸平靜,偏偏那雙眼睛卻流連於腦海之中,久久未曾離去。
蘇玉婉將這一切收入眼中,而身邊的慕青則是死死攥緊拳頭,看着那車簾縫隙之外行醫救人的顧茗煙,只覺得自愧不如!
“軒哥哥,這血腥味道有些……”蘇玉婉面色白了白。
“走遠些。”段承軒趕緊吩咐,家丁們卻都沒動,紛紛看向顧茗煙,難道不等王妃了?
“還不快走!”段承軒趕緊將咳嗽不止的蘇玉婉擁入懷中,一遍又一遍的輕撫着她的脊背,等馬車來到另一條人多繁雜的街市之上,蘇玉婉的臉色才好了些,她眼神陰冷,心中自有打算。
回門之日,王爺將王妃扔在路邊獨自離開,怕不是要成爲整個天炎城的笑柄!
而在街市之上,顧茗煙一直等到其他大夫過來才從人羣之中離開,再回過頭去,只有銀翹青黛還跟在她的身後,靖王府的人馬哪裡還有蹤影。
“小姐!方才我們喚了你幾聲都未答應,王爺早就走了!”銀翹急的直跺腳。
“我們自己過去便是。”顧茗煙擦了擦手,見自己這外衣之上染了血,到底是不好穿着回門,索性脫了下來扔到一旁,剛想離開,人羣之中的婦人便竄了出來,直接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個響頭: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!多謝姑娘!”
“本分之事罷了。”顧茗煙擺擺手,從銀翹手裡接過了帕子,將指縫手心的血漬都擦拭乾淨,心想她若是晚過去那麼一時半刻,那孩子的手怕就要保不住了。
“姑娘姓甚名誰,待到我兒……”
“不打緊,只是日後在街上走的時候小心着些,並非所有人都長了眼睛。”顧茗煙瞥見兵部的人正將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往外拉扯,只是拍了拍那婦人的肩膀,便快快離開了。
既然段承軒已經離開,她也沒想要腆着臉貼冷屁股的意思,直接讓青黛帶路回丞相府,驚得青黛連連搖頭:“不可不可,我們走回丞相府,這讓王爺顏面何存!”
“到了你們便知道了。”顧茗煙輕笑,她自然有她的應對之法。
來到丞相府上,段承軒還遲遲未到,丞相顧誠正嚴陣以待,卻只看見顧茗煙獨自回來,當即拉下一張臉來,剛想質問幾句,卻見顧茗煙身後的靖王府馬車已經過來,停在了門口。
顧茗煙低笑一聲,果然猜的沒錯。
市集鬧事能直接叫來兵部的,整個滄瀾怕也只有皇帝和段承軒有這個本事,既然兵部之人已經看見了她徒步回府,又怎麼會不通知段承軒呢?
段承軒當真是黑着一張臉下來,沒想到這顧茗煙如此大膽,竟敢直接過來,倒是沒將他靖王府的面子放在眼裡!
蘇玉婉也跟着下來,瞥見顧茗煙,心中冷笑。
得罪了段承軒,日後有你好受的!
“靖王爺,這究竟是發生何事了……”顧誠一見到段承軒便軟了下來,恭恭敬敬的行了禮,將人往裡面迎,反倒是將親女兒顧茗煙視作無物了。
段承軒邁步就想往裡走,顧茗煙卻一路小跑上來,淺笑:“我在路上碰見了個受傷的孩子,便出手相救。而同我交情甚好的丫鬟在馬車上暈了過去,王爺宅心仁厚,路上送她去了躺醫館買藥,這才耽誤了時辰,想必父親不會怪罪的吧。”
交情甚好的丫鬟?
段承軒略一挑眉,而背後的蘇玉婉已經死死咬住了嘴脣,眼眶發紅。
而顧茗煙更是踮起腳來段承軒的耳邊輕聲說道:“婉兒姑娘身子虛弱,若是風吹日曬卻是不好,如今找了個由頭,待會兒便將她送至客房休息便是。”
一提到蘇玉婉的事情,段承軒便壓制住了所有的火氣。
顧茗煙這一收一放卻是正好,也多虧了她平日裡跟醫院的病人家屬多打交道,應對這些小事情自然是得心應手。
一聽是王爺親自送了丫鬟去醫館,顧誠哪裡還敢說些什麼,只在進門的時候瞪了顧茗煙一眼,低聲呵斥:“如今成了靖王府的人,竟還如此囂張,哪裡人值得你這王妃去救!莫要丟了顧家的顏面!”
“女兒知曉了。”顧茗煙隨意敷衍,緊緊的跟在段承軒的身後。
走到大廳面前,發現此處已經站了不少的人,看笑話的人卻是更多些,畢竟這丞相之女嫁入王府,卻等了小半月才回門,當真是前所未見,顧茗煙三個字早已成了城中笑柄。
未及廳中,顧茗煙遠遠的便看見一青衫女子,穿金戴銀,掩嘴輕笑,那雙眼睛卻始終看着段承軒,她恍惚記起,這似乎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,顧子衿,在這府上倒是沒少同她作對。
又來一個多事的女人。顧茗煙挑了眉頭,下意識的要繞開她。
偏的那顧子衿非要迎上來,假笑:“妹妹日後便是王府的人了,可叫妹妹在府中寂寞,來日可到姐姐的王府上遊玩一番?”
“子衿!成何體統”顧誠怒喝了一聲,卻並未生氣,只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。
“子衿唐突了。”顧子衿垂着腦袋,離開之時眼裡划過一道精光。
顧茗煙還只回憶着家中幾人的關係,便覺得腳腕一疼,竟直直的跪了下去,胸口的傷口傳來細密的疼痛,竟一時跌坐在地上久久未能回神。
段承軒卻也是個報復心極強的人,一直等她砸在地上,才探出手來將她扶起來,顧茗煙半捂着疼痛難忍的胸口,邊拽着他的袖子低聲威脅:“王爺,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。”
段承軒將她的手腕捏的生疼,卻還是柔聲開口:“可摔疼了哪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