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青的院落和蘇玉婉的院子隔得挺近。
她來到這裡,慕青已然歇下,門口的燈籠都已吹滅,只是一靠近,便能聞到一股子濃郁的藥味,她咬牙忍着疼痛敲響了對方的房門。
慕青趕緊套了件外套便匆匆推開門,本以爲蘇玉婉,卻發現是顧茗煙,他還未說話,顧茗煙已經撞了進來,將一張單子遞給他,便向着他平日做藥的台子走過去,大喘粗氣。
“毒發了。”慕青斬釘截鐵的說道,點了蠟燭看那紙上的藥材,趕緊爲她抓了過來,本想親自搗碎了給她,顧茗煙卻慘白着臉抓了過來,只是輕輕按壓了一下便直接扔到了熱水裡,坐在小凳子上抓着個蒲扇煽風點火。
慕青撩了衣袖走上前去,幫她把脈,頓時皺起眉頭來:“你身上的毒爲何突然如此猛烈?”
“近日來爲調解藥,這才弄壞了身子,本休息幾日可好,要不是今天皇后娘娘來了一趟……”她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,拉開衣領看了一眼那鎖骨下的印記,卻再沒有改變過。
“連着試藥多次可是要死人的,不如捏成藥丸服下,你這熬煮便要幾個時辰。”慕青站立一旁,到底還是大夫,見不得人受苦。
“謝謝你的好意,只是我這身子我自己知道。”顧茗煙露出個慘兮兮的笑容來。
若是她不是急於想解開這毒,也不會貿貿然在這幾日內試藥數次,本來她就想試藥這一次之後多躺些日子,只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。
慕青本想勸阻,可以想到蘇玉婉對她的敵意,便硬生生止住了話頭,回到房間裡躺下,竟是一夜未眠。
清晨伊始,段承軒早上準備上朝,成一便來到他身邊,將昨夜顧茗煙毒發的事情告知於他。
“竟有此事?她情況如何了?”段承軒張開雙手,兩名婢女爲他穿上衣袍。
“如今還在熬藥,只是聽慕青大夫說,多次試藥無果會鬧出人命,我和成二不敢逾矩勸阻,還請王爺吩咐。”成一倒還記得王妃送來的金瘡藥和補品,心中對她也是有些感激。
段承軒見他這麼快就被顧茗煙拉攏,只是冷笑一聲:“她若是死了,婉兒的命也沒得治,讓她無需心急,一步一步的來,若是她死了,這顧家雲氏,本王定然會一併掃清。”
成一打了個寒顫,應了一聲便匆匆離開。
天明之時,蘇玉婉悠悠轉醒,身邊的丫鬟錦繡便將昨晚的事情告訴了她:“而且,慕青大夫似乎還挺關心她的。”
“此話當真?”蘇玉婉懶懶的撐着身子坐了起來:“我倒是要去看看,這顧茗煙究竟想要做些什麼。”
“是。”錦繡笑着爲她更衣,蘇玉婉知道昨日皇后來了,今日段承軒是無論如何都要去上朝的,這便拿出了平日裡未穿過的華貴衣服,款步來到了慕青的院落之中。
顧茗煙神色疲憊,正將最後一口湯藥飲入喉中。
“顧姐姐怎麼也在喝藥?”蘇玉婉慢慢的走了過去,步子小小,更顯嬌弱。
“當然是因爲身中劇毒,婉兒姑娘身子虛弱,還是不要靠近我這身染劇毒之人。”顧茗煙側過頭去莞爾一笑,擡手將桌上的藥材盡數搗碎了,將其中溢出來的汁液都裝入玉瓶之中,又着手於下一株藥材。
蘇玉婉看着她全神貫注,剛上前幾步,慕青便從裡間匆匆走了出來,蘇玉婉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,卻還是嬌滴滴說道:“慕青,既然昨夜顧姐姐來到此處過夜,你便應該另尋院落才是。”
慕青知道蘇玉婉是生氣,只能拱拱手:“婉兒姑娘說笑了,附近都有王府護衛,慕青不敢逾矩。”
“但若是傳了出去,靖王妃的名聲……”
“婉兒姑娘多慮了。”顧茗煙將玉瓶裝好,走上前來,嫣然一笑:“我都被趕出王府,哪裡還談得上名聲不名聲,此番多謝了慕青大夫,來日再謝,我先走一步。”
顧茗煙懶得同他們爭吵,整個人疲憊的很,匆匆的往外面走。
王府門口,段承軒正騎馬歸來,四目相對,顧茗煙扯出個沒心沒肺的笑容,慢慢的朝着另一邊走去,而段承軒則是策馬跟了上去:“過幾日皇上帶皇子們圍獵,你與我同去。”
“我不會射箭不會騎馬,去了也是多餘。”顧茗煙仰頭看他。
“但你若是不去,皇兄便會對婉兒下手。”段承軒冷眼看他,下顎緊繃:“我既然給了你王妃之位,作爲代價,你便要爲婉兒遮擋風雨。”
皇帝待他這個弟弟極好,之前便看不慣蘇玉婉這無權無勢的人嫁給他,生怕蘇玉婉拖了段承軒的後腿,甚至還刺殺過蘇玉婉好幾次,直到他娶了顧茗煙,皇帝才停止了刺殺。
顧茗煙的心沉入潭中,冰涼一片。
原來這一切始終都是爲了蘇玉婉,但她卻覺得憐憫,段承軒還不知他早已經被摯愛之人瞞在鼓裡,甚至還一如既往的爲她傾盡所有,當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。
天空驀地陰沉下來,顧茗煙挑了挑眉頭,回頭看他:“當個替死鬼的膽量我還是有的。”
她可不是蘇玉婉,只懂得靠裝病這種低劣手段來拉住男人。
如今丞相府不喜她,雲氏外祖父還要給她歷練,若是不過怕是雲氏也不會爲她所用,而段承軒還只知道利用她,世上早已無她的容身之地,但她只要還活着一日,日後便能帶着一身醫術,行走天下,懸壺濟世!
想及此處,她揚起一個純粹的笑容來,望向段承軒:“但是王爺,總有一日,我不會僅僅只是個替死鬼。”
段承軒看着她的背影融入人流之中,那雙在晨光下染着笑意的眼神卻盤旋在他的腦海之中。
這個女子,似乎從來不屈從於他,也不畏懼死亡。
她本就不該待在這天炎城中。這個想法猛然砸向段承軒。
段承軒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早已駐足在此,面對那來往人流露出溫和的表情來,直到總管前來,他才下了馬,走進王府之中。
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,顧茗煙穿梭於慌忙的人羣之中,暗暗發誓。
既然上天讓她代替了顧茗煙,她便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