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絕壁是真相

他忽然出現在醫館裡,諸葛明雖微微吃驚,但是也神色不變,含笑問道:“今日怎地得空過來了?”

宋雲謙道:“是啊,今日無事,過來看看你。”

他瞧了瞧醫館,確實很多病人在排隊,大夫們在問診,他環視一下四周沒有發現溫意。

諸葛明笑了笑,“你看到,我走不開!”

宋雲謙道:“沒事,本王在這裡等你!”他的眸光落在諸葛明桌面的一疊宣紙上,這些紙是他用來開藥方的,宋雲謙知道這些紙是諸葛明命人訂做的,跟外面的有所分別。

他道:“本王有些頭疼,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,你給本王開點藥吧。”

諸葛明關切地問道:“很疼麼?我命人爲你煎熬一副醒酒藥,順便給你下火清內熱。”

說着,便取來白紙,寫下幾味藥,正要命人抓藥,宋雲謙卻伸手取過藥方,“本王去藥櫃那邊讓人抓藥,你先看症吧。”

諸葛明瞧了瞧他身後等候着的病人,道:“也好,抓了藥讓人在這裡熬着,半個時辰後就能喝了。”

宋雲謙嗯了一聲起身,去到柜子上讓人抓藥,抓好藥,他取過藥方,道:“本王想起還有事,回府再命人煎吧,一會跟諸葛說一下,本王先走了!”

抓藥大夫不疑有他,恭謹地道:“那王爺好走!”

宋雲謙離開醫館,上了馬車,取出藥方和溫意給他的信對比了一下,紙張完全一樣,而且兩張紙都有淡淡的藥草香,證明這張紙是出自醫館的。他想起剛才來的時候,諸葛明看到他沒有半點慌張,證明溫意不在醫館內。

他分析了一下,千山今日出府找溫意,下午便把信回了,證明溫意離京城不遠。也有可能當日她在醫館做大夫的時候把藥方紙取走放在藥箱裡備用,但是按照腳程,她絕對不是像諸葛所言在城外的寺廟裡。

“來人!”他喊了一聲,掀開馬車的帘子。

小三子躬身問道:“王爺,奴才在!”

“讓朗月來見本王!”宋雲謙吩咐道。

小三子微怔,隨即應道:“是!”

朗月是王府的暗衛首領,若無要緊事,王爺一般不會召見朗月。一旦召見朗月,就證明出了大事。

宋雲謙回到王府,朗月也出現在王府。

朗月,人如其名,面容朗若星月,俊美非凡,只是面容上的神情,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朗朗月色。

他常年不笑,臉上除了冷凝便再無任何表情,他是王府暗衛的首領,只在暗夜裡出現,連溫意都未曾見過他。

“馬上命人跟蹤千山和諸葛明!”

“去城外所有的寺廟尋找一下,看溫意有沒有出現過。”

“命人密切留意宮內,有什麼消息,即刻回報!”

“去鎮遠王府打探一下,問問安然皇孫是誰救回來的,又是何人擄劫了皇孫!”

宋雲謙連下幾道命令,他想起新婚之夜,在芷儀閣見到千山把酒倒在地上,頓時一陣的心驚肉跳。溫意從沒跟他說過要離開,之前也無任何徵兆。這一場婚姻,她知道他是不情願的,知道他是被迫的,更知道他不會真心對待那被冠上王妃稱號的女子,所以,她也沒有理由要走。

腦子像是忽然清醒了很多,在朗月走後,他手心直冒汗,心跳得飛快,竟有些害怕知道這些懷疑背後的真相。

他想起溫意說的大限,之前一直以爲大限是一個很遠很遠的日子,但是,會否是他太過樂觀?他以爲很遠的大限,其實早就來臨了?

不敢想,只這麼一想,他就覺得心幾乎要跳出來一般恐慌。

第二日,宋雲謙又讓千山去送信,千山本要推卻,宋雲謙卻執意要她去,並且言明,一定要回信,千山無奈之下只得接了他的信,出門而去。

千山的武功很高,所以一路上她也在留意有無人跟蹤。但是,她武功再高,也高不過朗月。朗月的跟蹤功夫,幾乎到了神出鬼沒的境界,所以,即便她多么小心翼翼,還是被朗月妥妥地跟住。

諸葛明也很擔心,這樣高密度的書信來往,很容易讓宋雲謙瞧出破綻。所以,他寫下這封信之後對千山道:“你尋個藉口,就說要去陪溫意,先離開王府。”

千山應下了,道:“我知道,其實我也怕,連話多不敢多說,怕說錯了露出破綻,王爺很聰明的!”

諸葛明也不敢去王府,怕的就是言談中露出馬腳。雖然說這樣欺瞞着他是不對,可也總比讓他知道殘酷的真相要好多了。

當夜,千山把書信交給宋雲謙,宋雲謙靜靜地坐在芷儀閣,並沒有接過她手中的信,只輕聲問道:“你主人好嗎?”

千山輕聲道:“很好,一切都很好!”

宋雲謙接過信,嗯了一聲,又裝作不在意地問道:“那,她手上之前被燙傷的地方可結痂了?”

千山嗯了一聲,“好了,都結痂了,王爺放心吧,主人好着呢。”

宋雲謙拿着信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,他捏着信,低聲道:“你先出去吧,本王想好好看信!”

千山輕輕地舒了一口氣,還真怕他一直問下去,再問,便不知道如何回答了。

宋雲謙怔怔地看着千山退出去,微顫的手一直握住信,他沒有打開,因爲他知道這封信不是出自溫意的手。朗月親眼目的諸葛明書寫後交給千山的。

他差點忘記諸葛明模仿筆跡的能力超強,他臨摹名畫,幾乎能做到一模一樣,連書畫鑑定的人都無法分辨。他要冒充溫意的筆跡,是一件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情。

他已經肯定諸葛明和千山有事情瞞着他。他細細想了一遍,有兩個可能。第一,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溫意去了哪裡,也就是溫意失蹤到如今,其實都是消息全無的。第二,是他們知道溫意的下落,知道溫意不可能再回來,所以臨摹溫意的筆跡安慰他。

前者的可能性不大,因爲若溫意至今還在失蹤,諸葛明不會對他說他見過溫意,然後停止了一切搜索。所以,思前想後,只有最後一個可能性較大。

而最後一個可能,也有兩種情況。第一,是溫意告訴他們,然後自己離開京城,離開他。第二,是溫意已經死了!

而無論是哪一種情況,他都無法接受。

經過一番調查,年初五,朗月終於有消息回來了。

彼時,宋雲謙坐在明朗的書房裡,窗戶開啓,新年的陽光從外面投進來,驅散了冬日的寒冷。空氣純淨得幾乎連飛塵都沒有,陽光薄薄的鋪在大理石地板上,反射着閃爍耀眼的光芒,窗台上的紅海棠開得正好,巧手的陳雨竹,采了一束白梅養在白瓷瓶子裡,放在窗台下與海棠相輝映。

靜好的日子,他在聽一個噩耗。

“已經調查清楚了!”朗月的聲音低低地在書房裡迴蕩着,宋雲謙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,只是僵硬的背脊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緊張。

“當日皇孫被救回來的時候,還帶回一個背部受傷的女子,有侍衛認出此人就是溫大夫。第二日卯時,王府的一名侍衛策馬運送一個麻包袋出府,沿路有滴下血跡,有路人瞧見。卑職一路追查,在亂葬崗下的村子裡,有人看見鎮遠王爺出現過,侍衛在山頭尋找了整整一日一夜,但是什麼都沒找到。而當時,諸葛大夫也曾經出現在亂葬崗,並且他與鎮遠王爺動手了。後來卑職收買了王府的侍衛,證實當日那侍衛馱走的正是溫大夫的屍體,亂葬崗上有野獸出沒,屍首放在亂葬崗上不久,就被野獸拖走了!”

如此生動的形容,宋雲謙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幕映像,野獸拖着溫意的身體在撕咬吞噬,他覺得一陣眩暈,伸手扶住書桌的邊沿,用他自己都驚詫的鎮定道:“說下去,綁架安然的人是誰?殺了溫意的人又是誰?”

朗月遲疑了一下,宋雲謙用強大的力量控制心頭尖銳的痛楚,“說!”

朗月道:“是皇上抓走了安然皇孫,溫大夫前去營救,被人抓走,後溫大夫不知道如何逃跑了出去,鎮遠王爺的人馬也在這個時候趕到,王府的侍衛以爲溫大夫是抓走皇孫的人,出手傷了她,並且把她抓回了王府,被抓回王府的時候,溫大夫已經受傷,王爺怒其惡毒,毒打一番後命人殺了她,並且拋屍亂葬崗。後來不知道爲什麼,他又親自出城前去亂葬崗尋找溫大夫!”

宋雲謙眼前一陣漆黑,喉頭腥甜,他扶住胸口,一口鮮血噴涌而出。

“王爺!”朗月一驚,急忙上前扶着他。

宋雲謙閉上眼眸,壓住翻動的血氣,許久,才道:“你出去,這件事情,莫要跟任何人聲張!”

朗月擔憂地看着他,“那,卑職爲王爺宣御醫!”

宋雲謙伸手阻擋,有氣無力地道:“不必,出去!”

朗月不敢再刺激他,只得退了出去。

宋雲謙伏在案上,久久不動。

上天是很公平的,當同一種痛降臨在同一個人身上的時候,就算痛楚沒有減弱,應對能力也會增強。

更重要的是,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,上一次,是他害死了溫意,而這一次,害死溫意的,卻是他最親愛的父兄。

報仇,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!

心底,還殘留着一絲希望,她的靈魂,還能附身在其他人身上,再度回來他身邊。這一絲希望與報仇的怒火,死死撐住他已經支離破碎的心。

手裡握住溫意留下的簪子,簪子尖銳的部分刺入他手心,他渾然不覺得疼痛,肉身再痛,能痛得過此刻的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