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意捶着亂糟糟的腦袋,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憶整件事情。但是她越想記起來,記憶就越紛亂。
朱方圓虛弱地道:“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?”
溫意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一遍,只是說到自己送了宋雲謙離開之後的事情,她就說不清楚了。
朱方圓蹙眉道:“你都是經歷幾番生死的人,按理說不該受驚過度,但是你這個狀況,真像受驚過度的後遺症。”
溫意茫然地搖頭,“我也不知道,我剛才很肯定自己沒有殺皇帝,但是,如今想了想,我在受刺後有可能反擊,你知道,我的身體有時候並不受意志的控制,甚至有時候會有些無意識的動作,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也無法控制。”她問朱方圓,“你呢?你是如何進來的?又爲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?”
朱方圓深呼吸一口,緩緩擡手壓住胸膛,道:“那日,小德子來跟我說,皇上要假意賜死你,騙宋雲謙回京,我便想去報信,結果,被御林軍團團圍住!”他又深呼吸一口,苦笑道:“你知道我的武功,只是來古代之後才開始學的,花拳繡腿倒是有,真功夫卻沒幾分的。後來小德子爲我解圍,我逃了出去,卻不知道被誰偷襲,胸口中了一腳,我醒來之後,就已經在天牢了,不知道小德子如今怎麼樣了。”
溫意心驚肉跳,“只怕……”她並沒有說下去,皇帝連跟在他身邊多年的衛公公都下得去手,小德子又怎還有命?
朱方圓明白她的意思,難過地道:“若不是爲了讓我逃出去,他不會送命的!”
溫意也難過,衛公公是飛龍門的人,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,她卻施救無力。還有小德子,那樣忠心地爲宋雲謙,最後連命都丟了。
她心裡難過得很,很擔心宋雲謙的情況,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。他曾經出現過在採薇宮,會不會被人指認爲弒君的兇手?皇權的鬥爭,如此的慘烈,稍有差池就是掉腦袋。
她抹着眼淚,道:“我是一名腦外科醫生,每日所作的事情,就是救死扶傷,生命在我們眼裡,就跟天一般的大,我們跟死神搏鬥,跟時間競賽,爲的就是能讓一個人活下去。但是,自從來到這裡,我才發現,原來生命竟然可以如此廉價,一個人動不動就可以讓另一個人去死,朱方圓,皇權的鬥爭一定要這麼慘烈嗎?一定要死這麼多人嗎?踩着這麼多人的骨血上去,就算安坐皇位,下半輩子豈能安心?”
朱方圓閉着眼睛,嘆息一聲沒有說話。
良久,他才啞聲道:“我們現在自顧不暇,哪裡有這麼多心思去憐惜旁人?溫意,弒君是要殺頭的。”
溫意悽然一笑,“死我一點都不怕,我本就是一縷幽魂,死過這麼多次,又活過這麼多次,我賺足了,這種日子也真叫人絕望,有深愛的人,不能相守,有平安的日子,無法觸及,每日生活在恐懼中,隨時擔心自己的腦袋和身邊人的腦袋不保,這樣下去,不死也遲早瘋掉!”
朱方圓沒有再說話,來古代之後他的日子一直都比較平穩,若不是入宮,也沒有此番劫難。但是他也明白溫意所說的話,溫意經歷的事情,他雖不清楚也能身同感受,因爲,他們來自太平盛世,打仗和皇權鬥爭這些,只在電視劇里出現過,如今身在其中,豈是一句驚懼駭然所能囊括的?
溫意最後嘆息了一句,“我只怕,牽連了宋雲謙!”
宋雲謙的情況沒有溫意想得這麼糟糕,事實上,他如今已經占據了皇宮。
他被溫意送走,醒來後已經在宮外。而收到他信號的大軍,就在前方,由陳元慶率領着。
宋雲謙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溫意是如何送他出宮的,他只知道溫意此刻十分危險,一顆心如火焚燒,他運功調理了一下,便要率領大軍殺入皇宮,但是,一個人及時阻止了他!
是九王,他身穿盔甲,火光中只見他神色凝重,他單人匹馬,就這樣靜靜地立於宋雲謙大軍前面。
九王策馬來到宋雲謙身邊,道:“你此刻入宮,便坐實了弒君弒父的罪名!”
宋雲謙瞧着九王,聲音沙啞地問道:“什麼意思?”
九王沉默了一下,道:“你父皇已經駕崩,溫意被抓了起來,被當做弒君的兇手,你若此刻率領大軍入宮,那麼,你就是亂臣賊子,弒君弒父的兇手。”
縱然曾經那麼痛恨自己的父皇,曾經從心底咒過他去死,但是,此刻驚聞噩耗,宋雲謙還是難掩傷心駭然之色,而更讓他恐懼的,是九王說溫意已經被抓了起來,並且罪名是弒君,此乃誅滅九族的大罪。
他搖頭,道:“溫意不可能殺父皇,本王要入宮,本王要見她!”
九王苦笑,“不管她有沒有殺,如今已經坐實了罪名,你率人入宮,那麼你也會成爲兇手,趕緊走吧,等發喪之後再尋求營救溫意之法,否則,她只有死路一條!”
宋雲謙盯着九王,問道:“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”
九王別開臉,道:“聽皇叔一句話,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,你要營救溫意,要搶奪天下,必須保住自身,否則,你和溫意都要死!”
說罷,策馬離開!
陳元慶上前道:“王爺,事有蹊蹺,宮中應該出事了!”
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,宋雲謙也有些亂了方寸,但是,他篤定一件事情,那就是溫意還在宮中,她有危險,他一定要入宮。
他回頭看着陳元慶,道:“殺進去!”
軍令如山,陳元慶縱然知道宋雲謙此刻的決定有誤,但是也只能領命。
千山橫空落下,髮鬢凌亂,她伸手攔住,對宋雲謙道:“撤!”
千山的衣衫上染血,臉上也有一道血痕,仿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,她站在宋雲謙身前,凜然道:“馬上撤,天亮就來不及了!”
宋雲謙拉過千山,急問道:“你家主人呢?她現在怎麼樣了?你剛從宮裡出來嗎?”
千山咬牙切齒地道:“飛龍門有人叛變,皇帝死了,主人也被抓了起來,國師與九王策動政變,如今已經控制了皇宮,王爺請馬上撤走!”
宋雲謙驚得說不出話來,瞪大眼睛,死死地盯着千山,半響,才搖頭,“皇叔方才還來跟本王傳遞消息,你說他策動政變?本王不信!”
千山冷然道:“王爺只能相信,鎮遠王爺如今也在天牢裡,李相送給他的匕首便是兇器,他也難逃嫌疑!”
又是一個重磅消息,炸得宋雲謙幾乎六神無主。這一切變故來得如此突然,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,一個應對的措施都沒有,一直以來,他還以爲自己運籌帷幄,把父皇的一切計劃看在眼裡。只是,他把父皇的一切看在眼裡,卻沒有防備過九王和國師。
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在腦中快速地播放一遍,然後,回頭毅然下令,“撤!”
撤回王府,天已經亮透了,再過一段時間,宮內應該就要發喪了。
宋雲謙,李相,蕭相,諸葛明,陳元慶,李洵等等,都聚集在王府緊急商議對策。
毛主任把皇后與容妃送出宮來了,但是,蕭相立刻道:“你們馬上回宮,你們中一個是皇后,一個是容妃,馬上回宮坐鎮,九王不敢對你們怎麼樣。”
李相也道:“蕭相此言有理,皇上駕崩,國母焉能不在?王爺,可有辦法立刻送皇后娘娘與容妃娘娘回宮?”
宋雲謙瞧着毛主任,毛主任聳聳肩,“放心,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她們回去!”
宋雲謙站起身,對毛主任道:“那勞煩大俠了。”頓了一下,他又道:“請打聽宮裡的情況,本王要知道溫意與皇兄的情況。”
毛主任道:“放心,養兵千日,用在一時,我跟了小溫意這麼久,防着就是這一日。”說罷,他領着皇后與容妃離開了王府。
毛主任走後,千山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。
“主人開始就懷疑國師的身份,並且下令飛龍門徹查,最後,竟發現國師原來就是昔日的二王爺之子宋雲禮。當日皇上登基,除九王之外,所有的王爺都以各種由頭賜死,並且收養了他們兒子,過繼在自己名下,此舉本想是彰顯他的仁義。所以,縱然他的親子只有三位,名下卻有十幾位皇子,只是先帝也是個聰明人,他雖然留了諸位皇子的性命,卻盡力打壓,被封爲親王的,只有他自己親生兒子鎮遠王爺和寧安王爺,其餘的,都封疆在各個窮鄉僻壤,根本沒有出頭之日。而國師宋雲禮則在南疆跟了一位師父,天文地理無所不知,也算是有些真本事,國師喬裝打扮一番入宮爲父復仇,並且聯合了粵州王。他承諾九王,若他配合,一定爲他得到解藥,果然,不久後,皇上果然賜給九王解藥。我們一直以爲國師是九王的人,但是直到調查過後,才知道九王是國師的人,他的一切,都受國師擺布。宋雲禮一直爲皇帝煉丹,但是這些丹藥全部都下了毒,並且有五石散的成分,皇帝服食了丹藥之後,性格變得十分古怪,對任何人都存着猜忌,行事十分偏頗,他一味寵信國師,竟不知道已經一步步地掉入國師的陷阱。
皇上命王爺南下,也是國師的意思。國師知道皇帝一直介意王爺和我家主人的關係,所以,獻策讓王爺離京,再用小德子的跟王爺傳信的鴿子送去要賜死主人的消息,騙王爺回京。皇帝當夜服用了丹藥,一旦激動憤怒,毒氣就會翻湧上頭,所以,國師原先的計劃是要皇帝親自搜宮,親眼看到王爺與我家主人在採薇宮,繼而情緒激動毒發身亡,到時候,王爺與我家主人就是弒君的兇手。還有,小德子爲了讓朱方圓出去報信,已經死在亂棍之下,衛公公爲救主人也死了。”
衆人聽了千山的話,都駭然不已,原來一切陰謀已經悄然展開多時,而他們竟然懵然不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