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雲謙這晚沒有回來,太后病重,他入宮侍疾去了。皇帝主張讓溫意入宮爲太后治療,但是被太后拒絕了。
去年太后摔了一跤,摔傷了頭部,視力就開始模糊了,後來漸漸地就看不見東西。只是她個性要強,縱然是看不見了,又偏要在宮人面前裝着看得見,跌跌撞撞幾次,她脾氣就開始暴躁了起來,不許任何御醫爲她治療,說遲早都是一死,何必這樣拖着受苦受累。所以她既不治療也不喝藥,說白了,就是在等死。
開始的時候,皇帝還趁着她睡着了之後,偷偷地讓御醫爲她治療,只是失明之後覺輕,加上耳朵十分靈敏,被她發現了,當場就大發脾氣,把枕頭都扔在地上對皇帝破口大罵,“你還要哀家受多久的苦啊?哀家想死都不行嗎?就讓哀家好好地去,別再折騰哀家了,除非,你們能夠治好哀家的眼睛。”
這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失明,說了之後,就嚎啕大哭,“先帝啊,您還是趕緊地把臣妾帶走吧,臣妾不願意再留在世上了,這樣受苦還不如死了!”
經此一次,皇帝哪裡還敢再安排御醫爲她診治?只是每日開些明眼的湯水給她服用,但是也沒有任何的療效,慢慢地,她整個人都瘦了下來。連日大雨之後,她身體上也開始酸痛,更加的無法忍受,脾氣愈發暴躁,有一次腰疼起來,她摸下牀就要撞牆,被嬤嬤拉住,嬤嬤跪在地上,哭着勸了半日,才打消她輕生的念頭。
只是主僕兩人抱着在一起痛哭的場面,讓聞訊而來的皇帝瞧見了心酸,轉身出去,自後不敢再忤逆太后的意思。
鬧了這一次之後,太后的病情便加重了,這兩日更是躺在牀上不能起身。皇帝憂心太后的身體,所以也顧不得去問溫意的意思。
大雨停了兩日,這日下午,天氣又開始陰沉了起來。皇帝站在御書房外的廊下,擡頭看着陰沉灰暗的天色,空氣中已經帶着雨水的味道,潮溼中透着一股發黴的氣息。他心情煩躁,對小德子道:“去把國師請過來。”
國師很快就來了,皇帝淡淡地掃視他一眼,轉身就進了御書房。
國師跟着進來,並且順手關門。
皇帝焦躁不安地問道:“你到底推算出來沒有?這連續半月的大雨,百姓種下的農作物全都無法成活,這樣下去,今年的賦稅也別想收了。太后的病也愈發沉重了,這樣下去,不出三日……!”他端正了神色,冷然道:“朕命你立刻想法子解決此事,不管要多少銀子,用多少人力,朕都會如你要求。”
國師道:“皇上,微臣之前已經說過,這場雨來得如此不尋常,是因爲紫薇星暗淡,皇上將有所一劫,如今並無立刻解救之法,只看劫數什麼時候來,皇上,此時您必須善待九王,因爲一旦他對皇上腹誹過多或者憎恨皇上,會大大折損兄弟之情,屆時,他也未必能爲皇上擋劫。還有,皇上應儘快娶貴女入宮,鎮住後宮妖孽,太后的病方能痊癒。”
“封妃一事,哪裡能倉促?”皇帝眸光一閃,“還有旁的法子能治好太后的病麼?”
頓了一下,他又問道:“後宮妖孽作亂,是否昔日的寧安王妃溫意鬼魂作祟?朕記得你先前說過讓朕冊謙兒爲太子,她便即爲太子妃,如此一來,是否能解決?”
國師搖頭,道:“皇上,微臣從沒說過寧安王妃是妖孽,相反,此番的貴女,也是寧安王妃冥冥中安排送到皇上身邊來的。除了這位貴女,無人能鎮壓這妖邪。”
“朕是真龍天子,朕也無法鎮壓妖邪?”皇帝似有不悅之色。
國師立刻跪下,“微臣並無此意,只是皇上龍氣如今有損,紫薇星暗淡,實在不宜再與妖邪抗衡,唯有貴女入宮,才是最好的法子。”頓了一下,他又道:“其實,皇上並沒必要立刻讓貴女入宮封妃,只要皇上讓貴女在壽寧宮侍疾,便能起到鎮壓妖邪的作用,而且,相信只要貴女入宮,不出三日,這場雨便要停歇。”
“當真?”皇帝大喜,又問道:“那朕的劫數,是否也能因應而解?”
國師道:“皇上的劫數什麼時候來,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,都是天機無法窺探的,只能是安排九王入宮,近在皇上身邊,好隨時爲皇上擋劫,只是此事萬萬不能道破,除微臣與皇上之外,絕不能有第三人知道,否則,怕有變數。”
皇帝沉吟片刻,喊道:“小德子!”
小德子推門進來,躬身道;“奴才在!”
皇帝道:“傳朕口諭,讓溫大夫與九王入宮侍疾,無朕的旨意不得出宮。”
小德子應聲,“是,奴才馬上去辦!”
宋雲謙已經在宮中侍疾,傍晚時分,開始淅淅瀝瀝的下雨了,他擔心溫意,喚來小三子讓他出宮看看。
小三子剛出了壽寧宮大門,便看見溫意和九王爺一同進來。
溫意的衣衫半溼,頭髮貼在額頭上,往下滴着水珠,大概是出門倉促,也沒穿披風,冷得她嘴脣微微發抖。
宋雲謙瞧着心痛極了,但是父皇母后還有一衆嬪妃也在壽寧宮中,他也不好做太多。
皇帝瞧見溫意這狼狽的模樣,頓時生怒,對小德子道:“外面下雨了,怎麼沒帶傘?還不趕緊去生個暖手小爐取件披風過來?看溫大夫和王爺全身都溼透了,越發不會辦事了!”
皇后微微側目,臉上閃過一絲愕然,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常,她含笑道:“喲,咱們九王來了啊!”
九王與溫意一同入殿,九王拱手見禮:“參見皇兄,參見皇嫂,見過諸位皇嫂。”
容妃娘娘含笑道:“想起來九王上次回京,是五年前的事情了,五年的時光,仿佛在九王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,真不愧是當世第一美男子的稱號啊!”
九王臉上掛着儒雅的表情,道:“容妃嫂子,您說此話,怕是有人要吃味了。”
皇帝哈哈笑,“皇弟太小看朕了吧?朕是這般小氣的?”
容妃也臉紅了,道:“淨愛胡說,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,什麼時候成個家啊?你九王一脈,也是要傳承的。”
九王不羈地笑道:“成親?臣弟才不像皇兄這麼愚笨呢,天下美人這樣的多,不找到最美麗的那一個,臣弟可不願意就這樣隨便交付一生呢。”
小德子命宮女取來披風和暖手小爐,九王與溫意一人一個。溫意一直被晾在那裡,也不敢和宋雲謙交換視線,只得捧着暖手小爐尷尬地站着。
大門開啓着,風夾着雨橫衝直撞,殿內的黃色帳幔被風撩起,帳幔在空蕩的大殿肆意飛揚,發出呼呼呼地聲響。
溫意覺得好生奇怪,太后病重,不是該在寢殿裡伺候着嗎?怎麼一個個地在這裡說笑?莫非太后病重只是一個幌子?她想起那慈愛的老太太,真希望只是一個騙局,騙她和九王入宮的。要騙九王入宮,她明白,因爲皇帝忌諱他,總要留在身邊看着才安心。她心裡有一絲沉重,覺得的九王遲早會被皇帝殺害的。只是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可憐九王,因爲,她現在也自身難保。
宋雲謙站立在皇帝身旁,他一直看着溫意,眸子裡透露出擔心和焦慮,溫意偶爾瞧他一眼,見他看着自己就趕緊地移開視線,怕被人發現窺探到他們的關係。
宋雲罡與王妃也來了,宋雲罡抱着安然,溫意稍微往側走一步,垂着頭不去看他們夫婦。
宋雲罡放下安然,安然就站立在溫意面前,溫意垂着頭,正好可以看到他小小的身子,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繡花棉襖,腳蹬羊皮小靴,小小身子一矮,就跪了下去,奶聲奶氣地道:“安然參見皇祖父,參見皇祖母,參見容皇祖母,參見諸位祖母!”
皇帝神色一喜,伸手道:“安然過來,讓朕抱抱!”
安然扭着身子爬上皇帝膝頭,皇帝親了他的臉頰一口,笑道:“咱們安然越發俊美了。”
容妃也是很歡喜,接口道:“皇上說的什麼話呢?才三歲,怎地就說俊美?可愛還差不多,是不是啊安然?”
安然扭頭看着容妃,一本正經地道:“安然和父王一樣英俊,母妃說的。”
衆人都笑了,安然也禁不住莞爾,她用慈愛的眸光看着安然,這個小皇孫,小孩子,小寶貝,是她的義子啊,是她一手撿回來的小生命!真好,這種感覺真讓人窩心。
皇帝擡頭,觸及溫意慈愛的眸光,想起國師的話,她將會爲自己誕下太子,心裡驀然一暖,竟立刻就生出幾分期待來。
宋雲謙就站在他身邊,瞧見他這樣盯着溫意看,眼裡一下子就冒出火來,恨不得立刻就上去帶着溫意離開。
內殿此時傳來咳嗽聲,皇帝臉色一沉,笑聲卻更響亮了,“好啊,安然,咱們去看看皇太奶奶。”
安然歡喜地道:“好啊,去看,去看!”
皇帝抱着安然進了內殿,皇帝一進去,衆人的臉色突然就踏了下來,之前堆滿的笑臉此刻都愁眉苦臉的。溫意奇異,這怎麼回事?
皇帝回身喊了一聲,“溫暖,你也過來!”
溫意擡頭,觸及衆妃詫異的眼神,她頭一低,道:“是!”便跟着進去了。
宋雲謙也要跟着進去,卻被皇后一把拉住,皇后對他搖搖頭,示意他不要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