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,无声放下杯子,掀开封面认真读下去。
随着他目光由上而下的移动,严肃紧绷的面上逐渐焕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,一扫之前山雨欲来的压抑沉郁,似乎不好好克制的话,都要忍不住兴奋的不能自已了。
薄薄几张纸很快就被翻到了底,看到最后一截的祁阳突兀一怔,那种喜不自胜的神色凝在脸上,随即缓缓淡了下去。
在这一刻,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本诊断书宁愿放在这里落灰,都没有给他看过了。
以他哥哥的身体状况而言,一个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七十的治疗手术,可以说是极大的突破进展了。
做,必须要做。
想到这些年来,祁明不得不以轮椅度日的痛苦不便,祁明心如火烧。祁明的天资远远胜于他,如果不是从小身体不好,他的才华和成就绝非泛泛。
命运已经苛待他哥太多了。
祁明拿起那张诊断书,目光紧紧钉在二十万的高额费用上。
这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巨款,房子早已抵给银行贷款给祁明做了上次的手术,原来还指望找一个稳定工作来支撑生活,没想到陶陌他……
一想到陶陌,祁阳的神色便骤然一冷。转瞬,他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。
“少爷,少爷?”
赵叔敲了敲虚掩的门,里面没有动静。
这倒让他为难了,上下有别,他不该这样逾规。但跟随了陶家两代当家,感情上早就远超主雇,犹豫再三,他到底放心不下,“少爷,我进来了。”
赵叔又等了片刻,直到里面依然悄无声息,这才推门而入,一眼看到正坐在床边的青年。
他逆着光,定定的坐在那,身上只是随意披着衬衫,低着头,看不清此刻表情,只是专注的看着他自己摊开的掌心。
赵叔哑口无声,目光不禁带了几分难以想象的震惊。
整个房间凌乱的不像样子。
被子皱皱巴巴的半垂在地上,枕头、西服、领带、鞋袜扔的到处都是,感觉脚下踩了什么东西,赵叔连忙移了一步,低头一看,地上赫然是一颗被扯崩的衬衣扣子。
昨晚,祁先生似乎是被留宿在……
“……少爷。”
赵叔隐约猜到了什么,声音里带了些许无奈何。
而坐在那的人似乎充耳不闻。
只是低着头,一昧的看着他的手掌。
反复的握紧,松开,就好像在挽留什么东西,又像是想要去抓住什么一样,虽然一切是空。
赵叔很难想象他家少爷会有如此几乎无措的一面。
在他印象中,哪怕十五岁开始接手家族企业,面容稚嫩的少爷做事却已有乃父雷厉风行的铁腕风范。
更别提后来兼顾着宁城集团,又一手创造了自己的西浦酒业,他一路看着这位小少爷如何一步步走到风光显赫的顶峰,从阳奉阴违的各路打压,到里里外外莫敢不服的尊敬,从殚精竭虑的扳倒敌人,到不动声色的碾灭对手。
稚气青涩都被磨砺的干干净净,他口中的小少爷变成了少爷,一位新的陶家当家成熟了,顾盼之间虎视狼顾,宛如一头搏击苍穹的雄鹰,始终都有目标,有方向,有无穷的精力和毅力在一步步的向前走。
但赵叔却没想过,那么骄傲,那么坚韧,那么无所不能的少爷……竟也会有迷失的时候。
一种沉默笼罩在这片狼藉的空间。
赵叔等了很久,才听到雕塑一般静坐的陶陌和他说了一句话。
这也是他见着这位从小到大以来,唯一一次说这样的话。
“怎么办……”他的少爷语气沉沉,低喃的几乎空茫,“我好像……要失去他了。”
“少爷。”赵叔看的揪心,没有顾及自己一向少说多做的原则,苦口婆心劝道:“我不懂太多道理,但您接手陶家,接手宁城,创办西浦,十几年的风风雨雨,这么多事都过来了,这么多路都走过了,还有什么坎是您过不去的?还有什么事是可以难的倒您的?”
青年的手垂下去了。
良久,坐在那里的人抬起了头,逆光而晦暗不明的轮廓刚毅分明,眼底就好像点燃了火苗似的,洞悉人心,不怒自威。
赵叔的心这才落了下去。
他恭敬的垂下头去,心里明白,那个战无不胜、杀伐果断的商界巨鳄,已然回来了。
电话短暂的响铃后,很快便被接通。
陶陌单手插兜,站在落地窗前,目光远远投向青翠的山林尽头,语调冷漠。
“我需要你去帮我盯一个人。”
电话那头很快回答:“谁?”
陶陌清晰准确的报出了一串具体到门牌的地址,眼睛微微眯起。
“业主叫祁阳,你们要二十四小时跟好,盯住,我要他的全部行程,如果他有离开本市的迹象,你必须第一时间反馈给我。”
他做下了不能挽回的事情,以祁阳早上激烈抗拒的反应来看,对方一定不会简单把事情掀过,他不惮用最坏的打算来判断祁阳将会作出的行为。
祁明行动不便,也许祁阳顾及哥哥,只会辞职避而不见。但如果深恶痛绝到了一定地步,辞职之后远遁去外地,杜绝任何见面可能,这样的斩草除根祁阳也不是做不到。
而他,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赵叔说的对,他不是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,这十几年的爬模滚打,什么路他都走过了,什么苦他都吃过了,还有什么困的住他?
得到那边慎重保证之后,陶陌立刻挂断通话,又拨出了公司手下的内线电话。
“是我。”在接通后,他语速极快,一刻也等不及的命令道:“你们从现在轮班值守,锁定一个人的网上信息。他叫祁阳,具体资料在内部存档中,稍后我调取给你们部门。我要你们盯死他的动态,如果他名下购买了火车票飞机票等,立刻汇报给我,这个任务属于公司机密,只对我负责,不准对外泄露半点消息。”
“是,陶总。”那边也应的干脆。
光是这样,够不够把人锁在本市内呢?